“你若是想要回来,我还给你就是。”
安静的病房里,沉睡中的秦秣轻轻向左翻身,淡淡吐出这么一句,像是梦话,又似乎很清醒。
方澈捧着那本《密码编译与解析》的手微微一抖,视线落到秦秣侧过来的脸上,深得好像埋藏多年的古井。他心底下有跟弦悠悠荡荡地打了个旋儿,余音轻颤着。他低声吐出两个字:“秣秣。”
秦秣手腕上的点滴已经取了,她左手有些不安分地从被子里伸出来,方澈又把她的手抓回去塞进被子里。
“我自然舍不得。”她闭着眼睛,睡容恹恹地,实在很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梦话:“我很舍不得。”
方澈将手落在她鬓边,指腹轻轻从她额角发际划过。
“既然舍不得,你要还给谁?”他低语一声,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秦秣听。
秦秣今天的言行从醒来起就有些反常,方澈心里担忧,却全然无法排解。医生说秦秣受了脑震荡,刚醒来的时候神智不大清醒是很正常的。方澈便也这样认为着,等待着,由得她胡言乱语。
其实方澈不是第一次听到秦秣说着这类莫名其妙的话了,从她那次感染风寒说胡话,到后来醉酒说胡话,再到现在,她更说着让人心慌的胡话。
方澈自小就受到数字化的教育,不会往神神鬼鬼的事情上面想,只能寄望于医院的医学水平。他甚至打定主意,若是秦秣再醒来后仍然迷迷糊糊,那他立即就带她转院。
一个灵魂从嘉佑年间穿越千年而来,附身到一个因为高烧而失去神智的人身上,这本身就是科学难以解释的事情。不管是如今的秦秣,还是从前的秦秣,都没想到她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
事实上,这也不算是相遇。曾经的秦秣如何,现在的秦秣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了。那个女孩已经芳魂杳杳,秦陌变成了她,心魂之间也曾回绕着无数个愧疚——她从前是不屑,后来是留恋,再到现在,是深深的不舍。
越不舍得,越是心慌,越是害怕那个灵魂忽然出现,告诉她:“你偷了我的人生,偷了我的幸福,你把这一切,全都还给我。”
秦秣双眼紧闭,睡梦之中交缠着一扇又一扇古今之间的画面。时而是他,在提着笔墨写多情无情,写山川社稷,时而是她,趴在小书桌上,艰难而愚钝地算着一道又一道解不开、看不懂的谜题。
他们隔着时间的裂缝,在搁下笔的那一瞬间抬眼,互相望到对方。
她说:“你让我回来,好不好?”
他拂开衣袖,静静地望着她:“你不是已经走了么?”
她从小书桌边站起,搅着自己的衣角,垂首羞涩:“可是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走呢?你不是说,你做不了谁的良人吗?你自己不能幸福,我替你幸福,好不好?”
这连着两个“好不好”从她嘴里吐出,他默然无语,良久之后,方缓缓道:“你若是想要回来,我还给你就是。”
“秣秣。”方澈低低呼唤。
她抬起头,浅浅露出笑容,清脆地应了一声。千年之外的秦陌也唇角微扬,却无法回应。
“秣秣!”方澈忽然紧揽住秦秣的双肩,轻轻摇晃她。
病房里,秦秣的身体柔软而冰凉,脸色惨白得好像变成了一张纸,而那额头上冷汗一颗颗渗出,映得她心中天人交战,一片迷乱。
方澈伸手按响床头的呼叫铃,然后忙着从纸筒里抽出纸巾,先擦干净秦秣额头的汗,再将双手按到她太阳穴上,希望能帮她减轻一点痛苦。
周护士推门走进病房的时候,就看到秦秣已经从病床上坐起,正抱着脑袋痛苦地咬着牙。方澈一手揽在她腰上,另一手安抚性地摸着她的长发,虽然没有言语,但他的表情沉稳,竟叫人莫名的安心。
“这是怎么啦?她头疼吗?”周护士快走几步,将要到秦秣窗前的时候又转过身,急匆匆地再次往外面走去,“我去找王医生过来。”
秦秣抱着头闷哼一声,忽然将右手移动到身前,一张就口咬到了自己手腕上。
方澈反应过来,心疼地想要掰开她的手,她却将方澈往外面一推,整个人蜷起,脑袋埋到了膝盖里。
秦秣脑子里正天翻地覆地抽疼着,一些零散的,关于那个女孩的记忆好似放电影一般,在她脑中杂乱无章地跳跃播放。她强忍下疼痛,坚持着自己的清醒。她不知道自己如果被那些记忆吞没会变成什么样,但她不想消失。
她是从千年前偷渡而来的孤魂,落在了秦秣身上,变成了秦秣。她虽然不说,但心里也有彷徨的时候,她不知道这个灵魂曾经的过去,也不知道原来的秦秣会不会在某一天忽然归来。
那些对话似梦似真,仿佛真有那样一个人在向她诉说:“还给我,好不好?”
又仿佛,那只是她的错觉。
假如那个秦秣真的仍然存在于这个世界,那作为北宋孤魂的秦秣,又如何能够回答不还?
但保护自己是一种本能,秦秣无法心甘情愿地消失。她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收藏了太多不舍,她珍惜所有的秦家人,她珍惜在这个时代所拥有的每一份感情。如果说那些亲情本就是原本的秦秣所有,那么身边的方澈又处在何等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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