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三层, 风雨将窗子催开, 屋舍内藏有的箭弩和弓刀挥砍而出。黑魆魆中,帐帷飞扬,那被锁住咽喉的将领骇然地回头一看, 窗外电光大亮, 照亮了他身后人的清寒俊容。
这才是范翕!
范翕锁住这个将领, 并不将人杀死, 而是扣住人,一边躲避四方射来的箭,一边发令:“你们将领已在我手中,你们还不束手就擒?!”
那周围从黑暗中冒出来的兵士却丝毫不犹豫,仍持着盾牌冲上前。范翕那声“我才是公子翕”是贴着将领耳边说的,屋中其他人并没有听到, 他们仍一窝蜂地冲向那被逼到窗口的郎君,和他手中所捉的侍女面前。
那被错认的郎君抵不住这么强的攻势, 和那侍女说了句话, 二人在刀光剑影中,竟破窗,向下跳了下去。三层阁楼一跳而下, 惊动下方兵士。然他们才跳下,郎君手中所提的侍女闷不吭声, 郎君低头看时, 见侍女唇鼻渗下乌黑血迹, 竟是死了。
提着侍女的人, 被人错认为“公子翕”的人,正是泉安。他有些茫然地松了手,看那侍女奄奄一息地跌在地上。雨滴滴答答,他喃声:“飞鸾姐姐……”
他小小年纪,被带去丹凤台,小公子病弱,虞夫人冷情,正是虞夫人身边的侍女飞鸾,一路耐心地带着他。飞鸾的母亲本服侍虞夫人,她母亲病逝后,就换她跟着虞夫人。飞鸾教泉安如何服侍年幼多敏的公子,教他如何在这般清寂的丹凤台生活得更好些……
那些年,丹凤台人烟罕至,仆从极少。每每日升日落,陪着两位主子的,正是他二人。泉安在十岁后就随公子出了丹凤台。他再回来的时候,飞鸾听他讲起外面的世界,分外羡慕他。
二人靠在窗前,坐在栏杆上聊天。夕阳余晖铺满天空,他们望着江湖水波浩渺,泛着金色熔浆一般的光泽。飞鸾说起自己的愿望:“我也想有朝一日能离开这里。到时我年纪大了,就向夫人请辞。我呀,想到处看看这片山河。”
彼时飞鸾也不过不到二十岁,现今飞鸾也不过不到三十。
而今,飞鸾死在泉安面前,死在大雨中。
泉安怔然,手轻轻一颤,他跪下想再看看时,周围冲出了无数军队包围向他。泉安抬目,目中血丝密布,他一言不发,拿起武器,一剑剑杀向这些人!丹凤台本是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却被权势所染,被他们所污!
灯烛火光在廊下闪烁,范翕这边掩护的人看到自己人跳下后被敌军包围,他们也如计划般,从林木阁榭幽暗处冲了出来。所有人,眼中都是仇恨,都是杀戮!
“杀啊——”
雨水如注。
天地大寒!
屋中的箭只射击亦不停!
几只箭堪堪擦过范翕的手臂,刺破他的衣襟。他的行动受到牵制,面容却依然沉稳。一只只箭飞来,他将其一一引向窗外那只大鼓上。箭头撞上牛皮鼓面,鼓面很快被锋锐的箭头戳破了。但有节律的“咚咚咚”声极大极响,已经传了出去!
而同时,范翕手中扣着那将领,见敌人不因他扣住首领而攻势稍减,那将军冷笑:“公子翕,你若以为拿下了我就能阻了我军的计划,便是痴人说梦!”
范翕打斗间,抽空回了此人一句:“这么说你便是没用了?”
将军大义凛然:“总是不会成为人质,钳制我军!”
黑暗中,将军能感觉到两面刀剑和箭只无情地招向他们,多少次差点射中他们。哪怕口上说的无谓,心里到底捏把冷汗。范翕应对了一拨攻势后,终于轻轻说了一声:“好。”
将军不解此人何意时,就见范翕将他往自己侧方一扯,原本一只箭射向范翕,范翕侧身和后方冲来的两个军人对打,他没空再应付侧方的攻击。范翕本打算挨了那攻势,此时见将军没用,直接那人当盾牌用。
那箭直直射中将军的胳膊,换来将军一声惨叫。
他大骂道:“狗孙子谁射我?!”
那阻挡他们的军人们动作稍微迟疑了一下,为将军没忍住的怒火。范翕解决了那两人,两具尸体被他向地上一抛,他扣紧将军,含笑:“你看,你还是有用的。”
将军心里暗惊!
然后向四方大吼:“别管我!不管我说什么,都要拿下公子翕!”
范翕幽声:“为何只是拿下我,却不是杀了我呢?”
将军还没回答,就听范翕淡声:“懂了,原来你们是齐卫的。只不知是齐国,还是卫国,还是两军合二为一?”
因为范翕的婚姻缘故,两军对敌,大约只有齐国或卫国会对他网开一面。
将军:“……”
轻易地被范翕套出了身份,将军怒目圆瞪,却不敢再说话了。而范翕也不再言语,他狠辣无比,完全那这位将军当盾牌用。他不杀了此人,只用此人挡剑挡刀。敌军自然接到命令不受制于人质,可是见己方将军满身是箭、被折磨得鲜血四溢,他们也会犹疑。
口上说着不在意,实际上到底会受牵制。
这便是人性。
范翕冷笑一声。他丝毫不介意别人觉得自己冷血,觉得自己冷酷。他拿下这将军,自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他只要人留一口气就行,打斗途中,他自是借用敌人的手,百般折磨敌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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