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死的那天,天气无比的阴沉,江雪夏还记得,她牵着弟弟的手回到家中的时候,年轻美丽的母亲正在一边轻咳,一边轻声抽泣,好像是在怕惊扰别人。年轻的母亲看着玩耍回来的两姐弟,红肿的眼圈叫人看了实在心疼,她用那虚弱而轻柔的声音说道:“雪夏啊,让弟弟回房间,你过来这里,妈妈有话要说。”
江雪夏怔怔的看着母亲,一分钟过后,她看着弟弟的眼睛,轻声的说道:“雨夏听话,在房间里等姐姐,姐姐一会就陪你去玩。”三岁的江雨夏粉嫩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容:“嗯,一会姐姐和爸爸一起陪我玩,我还要骑大马,给爸爸脸上画小花。”江雪夏笑着点点头,然后看着江雨夏进了房间。
母亲还是不断地在咳,然后她对着江雪夏轻轻的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江雪夏走到了母亲的身旁,一双小手在母亲的后背上轻轻的拍着,母亲喘息了一会,然后将江雪夏抱在了怀里:“雪夏,爸爸去世了。”江雪夏低下头,咬紧了牙,虽然只有四岁,可是她却什么都懂了,爸爸去世了,爸爸不在了,然后眼泪便忍不住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然后母亲也压抑不住,轻声的哭了起来:“雨夏还那么小,又那么依恋爸爸,爸爸不在了,妈妈身体还不好,你一定要照顾好弟弟才行啊。”
江雪夏重重的点了点头,父亲死的可怜,这是后来她听邻居们说起的,父亲在煤窑里面干活,每次都是很晚才回到家里的,但是每次回来的时候,父亲的脸上都黑黑的,还会带一些平日里吃不到的东西回来,弟弟雨夏就会用手指在父亲黑黑的脸上画着小花,然后乐个不停,日子很清苦,但是很幸福。可是父亲死的那天,听说是得罪了当官的,然后被人推下了窑洞,生生的被活埋了,以至于再也没有爬上来,最后,连尸体都找不到了,连尸体都被黑压压的煤团埋上了。
父亲没有葬礼,更没有遗体。于是那段日子,就在母亲日夜的哭泣中度过了,江雪夏和母亲一起哄骗着江雨夏,说爸爸去很远的地方干活了,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江雪夏就带着灿烂的笑容说:“爸爸临走的时候,还亲了雨夏的额头,爸爸对我说,如果雨夏要是哭着喊着找爸爸不让爸爸走,爸爸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小小的江雨夏红着眼圈很委屈的说道:“我不哭不喊,不让爸爸不走。”然后母亲便有些难过的推门而出。
就是这样的生活,似乎所有的快乐和幸福都躲藏了起来,只留下一些沉闷填满了空气。江雪夏依旧带着弟弟江雨夏出去玩耍,山涧,小溪,就是快乐的天堂,没有别人,只有姐姐和弟弟,大树和小草,山涧和小溪。
母亲就快要改嫁了,这是江雪夏听邻居家的王婆婆说的,王婆婆是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儿女们都已经离开,老伴也去世了,只留下这样一个老人孤独而闲适的在这个穷乡里过活着。王婆婆很爱怜的拍着江雪夏的脑袋:“你妈妈就要再嫁了,嫁到城里去了,以后就可以不用在受苦了,多好!”然后江雪夏便看着苍老的王婆婆用她干枯的手掌抹去了流下的眼泪。
继父是个老师,在一所中学学校教数学,听说他结过一次婚,但是后来离婚了,因为带着一些学生来到这个乡村体验生活,所以才结识了母亲,她和雨夏都叫他徐叔叔,那个徐叔叔也只会笑着答应,很憨厚的模样。母亲偷偷的告诉过江雪夏:“徐叔叔是个很好的人,以后雪夏和雨夏就不会在受苦了。”母亲临上车前,王婆婆迈着艰难的步子走了过来,然后将一只翠绿的玉镯子套在了母亲的手上,然后老泪纵横的说:“一直都是你和雪夏的爸爸照顾着我,我也把你们当成了我的亲生儿女,现在你也要再嫁了,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给你的,只有这只玉镯子,本来是要给月儿的,只可惜……”王婆婆轻轻的叹了口气,颤抖的手掌抹掉了流下的泪痕:“以后可要好好的啊!”
母亲终于忍不住,也跟着流下了眼泪:“大娘,以后我不在了,可要照顾好自己,如果感觉身体不舒服,就去喊后院的小李。”然后就这样在眼泪中迎来了分别,江雪夏和江雨夏趴在后座上,看着玻璃窗外面,王婆婆渐渐模糊的身影,有些不舍,她在抹眼泪,母亲也在轻声抽泣,空气沉闷的叫人难以呼吸。后来,他们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小乡村,王婆婆过得如何,便也无从得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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