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应风的内心开始战栗,有沉黑的暗影在血液中膨胀,逐渐肺疼起来向四肢扩散。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云初柔好似望见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应风。
静默的仇恨的力量改变了他的眸色,原本清透明亮的琥珀色逐渐被血色的黑暗吞噬,不可扼制,强悍而迅猛地冲垮了感情深处的苦痛,将记忆深层的酸辛一一荡涤吞噬,唯独留下了纯粹而剧烈恨和复仇的意识。
云初柔犹如雷击。
在应风眼中,她看到了四年前的自己。不,不止四年前,每每深夜梦回,她望向铜镜中的自己,便拥有着如此平静至极但却充满嗜血与不甘的眼瞳。
将整个脑袋浸入冰冽的水中,再抬头时,那个恐怖如斯的自己才会被泉水冲洗干净,试着对自己惨然一笑,她又恢复了白日里的模样,这才敢安心睡去。
她扭头望向夜容安,此刻的小公主对她来说犹如陌生人一般。
若她是云家灭门惨案的凶手,自己恐怕......也会如此吧。甚至要更甚于此。
应风再不掩饰眼眸中的仇恨,直直盯着夜容安,让她无所遁形。
“若此事真如你所说,我会替你做主。定不会让垒泽全族亡魂难安。”容筵深蹙着眉,略低着头,凝视着面前的地面,好似在严峻地思索着什么。
“亡魂?”应风粲然一笑,“灵族身死则灵灭,何来亡魂?”
“我不求为亡魂复仇,只为我自己,为我心中的道,为平息我心中的怨气怒火。”
对应风的说法,容筵不置一词,一派淡然:“那你想如何?在这试炼境内当着我们的面控制这些兽族杀了她?”
夜容安闻言浑身一抖,嘶叫道:“容筵哥哥,你不能这样!我是夜族,我是最后的夜族!”
是啊,应风早已对夜容安的这派说辞烂熟于耳。
那些人也是如此一遍遍强调着,夜容安是最后的夜族,是仙神二界维系兽族的唯一筹码,何其重要,何其珍贵。
他原本的计划便是在这试炼境内利用兽族杀死夜容安,只可惜被她逃过了一劫,如今容筵又异于常态地私自中断试炼,让他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不过,他的意外发现倒是帮了他不少。
应风抬头,粲然一笑。抬手做拈诀状,众人皆以为他要攻击夜容安,容筵与司壑都挡在了夜容安身前。
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反而天光渐渐露了出来。抬头望去,先前遮天蔽日不断盘旋的玄蜂瞬间落下,在众人与应风之间形成了一块巨型的盾牌,密密麻麻的嗡声让人头皮发麻。
应风提气朝着一侧飞奔而去。
在场众人回神,原来是想逃吗?试炼境内,他又能逃去哪里呢?
容筵回头朝温玄扔过去一物,简单交待道:“温玄,拿着入云徽,带着他们二人先出去医治。你们两个,跟我来。”说罢便追了上去。
“他们二人”,指的是云易和夜容安,而“你们两个”,毫无疑问,是指司壑与云初柔。
司壑路过云初柔身边,望见云初柔犹在恍神中,温言提醒:“初柔,若是......你不如就跟他们一起出去吧。”
云初柔犹疑了半晌,终还是摇了摇头,“一起走吧。”
二人紧跟容筵的身影,朝应风追了过去。
一路上,云初柔心绪难平。
她试图捋清自己的思绪。
她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好似有两股力量在互相周旋。一边是强烈的不知名的情感正如烈火般燃起,仿佛顷刻间就要喷薄而出爆裂开来。而同时,近乎冷静的绝望念头正把她拖住,使她陷入深深地悲悯之中。此刻的她深陷于这两种不可捉摸的矛盾情绪之中,彼此的每一次拉扯,都让她惶然不安。
她该怎么做呢?
她进退维谷的境地并未持续很久,前方一马当先的容筵先停了下来,示意他们停下脚步。
“不能再追了,这里是试炼境的边界。再往前就是崇渊界的护卫结界。”
眼前依旧是玄蜂组成的黑盾,将应风的身影完全隐于其后。
司壑与云初柔面面相觑,应风引他们来这里,究竟想做什么?
“应风,若你现在放弃抵抗随我们出去,我一定替你找寻证据,帮你为垒泽族平冤。”
“平冤?”应风的声音从玄蜂盾后传来,而后玄蜂盾中间撕开一条裂缝,应风站于其中,“垒泽族并未被冤枉,的的确确是被魔族所杀,何来冤屈一说?”
裂缝将结界边缘金色的光送进了容筵这一侧,从云初柔的角度看过去,应风犹如被琥珀雕成一般晶莹剔透,像是一不小心就会碎掉的饰品,她心中阵阵抽痛。方才心中天人交战的纠结,此刻已经有了答案。
他们本是同道中人,若是她,也一定不会放过杀害自己全家的凶手。她渐渐往前挪动脚步,悄悄靠近玄蜂盾。
“若是查明此事真与容安的那块晶石有关,我会让她依律付出应有的代价。”
虽然此事已经八九不离十,应当与夜容安脱不了干系,但容筵的谨慎周到,让他说出的话滴水不漏。
应风不屑一顾,“不知太子殿下这番义正言辞,能够代表神界几人的意愿?”
容筵微哽,一时竟有些语塞:“无论如何,我都站在公平正义一方,我想,神界定不乏此等公正之人。”
应风摇摇头,“我不想再拿自己去试探你们所谓的公平正义,更不需要你的怜悯。”
话至此处,应风的声音逐渐冷凝,只可惜背光的他,面上神情难辨:“既然你们都觉得她重要,那我就让其他重要的人来撬动你们心中的天平。”
云初柔闻言心中如若鼓擂,她想到了应风给自己讲述他如何寻得那队魔族复仇的经过。
“应风!你别冲动。”
云初柔上前一步,越过了容筵,想要安抚他。
“初柔,”应风释然道,“你果然懂我。”
明明是笼罩在阴影中的面庞,可云初柔却觉得自己看到了他面上的微笑。
“可我并不冲动,反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话音刚落,几道身影各以极其扭曲古怪的姿势悬浮在空中,从两侧向他们飘过来,飞过了三人头顶,落在了玄蜂盾上。那些身形他们再熟悉不过,与他们一般的面容体型,正是其他入境试炼的曦云阁弟子。
容筵凝眉,沉声怒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若要撬动天平,鲜活生命,自然是最好的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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