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连续做了那么多夜噩梦, 有那么一瞬间王安合分不清, 这到底是无比接近真实的梦境或是脑中无端的臆测,他紧紧闭着眼睛, 那粗糙带着砂石质感的舌头慢腾腾地从他的额头顶一直舔到了下巴,凉凉的像冷血的蛇,从上面落下的涎液滴滴嗒嗒地流在地上。
那条长长的软舌在他脸上来回抚了不知道有多少次, 直到房间里响起滴的一声, 来自空调的唯一的光源断了。
视线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密闭的房间,空调的凉气逐渐散去, 闷热和潮湿的感觉像群群的蚂蚁密密麻麻地爬上身体, 全身汗如雨下, 快要湿透了身下的床单,那条软软的不知道什么的东西还在脸上扫着。
抖如筛糠已经不足以形容,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骨髓, 虚软地瘫在床上。
过了会儿,从门外的走廊传来几句抱怨, 已经有房客走出了房间,在走廊外大声说什么。
随后门敲响了, 一个男人在外面叫道:“请问你的房间里有电吗?”
问了两声,没得到回答,那声音就歇了影了。
大概是有客人投诉, 没过多久, 房间里就亮起了光。
王安合睁开眼睛, 面前空空如也。
脸庞的知觉似乎已经麻痹掉,身体因为太过恐慌导致僵硬得动弹不得了。
“我第二天早上醒来,房间的锁也没坏,门还是好好关着,打了倒锁,可是地毯上我看到了奇怪的印子,红色的!看上去像血一样!”
白留溪说:“只有你遇到这种事情了?”
原本该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只不过有了上一回,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点考量,这世上装神弄鬼的有,但是真鬼约摸也有。
“我后来问了隔壁房的房客,那晚因为旁边装修,电缆出了点问题,接触时灵时不灵的。”王安合的眼珠子里都沁出血丝来,明显的睡眠不足:“身体差不多早上才动弹了,我出来到现在都没敢回去,生怕再给那东西给缠上。”
为这事儿,还跑到前台去跟客服闹了会儿酒店闹鬼的事,自然没得什么好脸,做服务行业的最忌讳这个,偏偏调出昨晚的监控,走廊上安静的很,根本就没有人来恶意撬门。
说不定这是睡迷了——白留溪刚想开口,又想起沾了奇怪液体的地毯,讪讪地闭了嘴。
徐黎灵说:“你就这么跑出来,你爸还在宾馆里待着呢,你不管他死活了吗?”
王安合没吭声,但脸上无疑透出一种难堪的神色来。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有些多,不得不让他往糟糕的地方去想,他不太敢猜测晚上在他床边待着的人是谁,但却已经认定了这事和父亲王树文脱不了关系。
他在街上随意乱走了一遭,心下茫茫然,那比中奖的钱目前还在父亲王树文的银行账户里,如今又和刘家人撕破了脸,再回去是断断不可能的了,他的前半生根基都扎在了刘家,哪怕刘家对他有所苛待,但是王安合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在别的地方,能力不足,也一时难以东山再起。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下眼前的女人似乎知道点什么,王安合也不觉得奇怪,在殡仪馆工作的人大抵都有点本事,胆子大也是种本事,见的事情多了,没准还真的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
“你的问题很好解决。”徐黎灵说:“和你父亲分开住就行了,每个月给点赡养费。”
“就这样?”
王安合觉得很不可思议:“这样子未免也太简单了吧?”
“简单……”徐黎灵笑了声:“你们两个要是互不相欠倒还算了,要是他欠了你倒还好说,如果你欠了他什么,恐怕就不简单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王安合却又苍白了脸,白留溪问:“你该不会是占了你爸什么便宜吧?”
借了钱被讨债的人一般都是这个表情,舍不得还又必须得还。
徐黎灵说:“我奉劝你一句,有些人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容易占的,占了就得还,有些你还的起,有些恐怕你只能拿命来还。”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听不懂,算了,耽误你时间真是不好意思,”王安合匆匆地站起来,手伸向了口袋,然后又飞快转口道:“你们两个人,我一个人,就算AA制吧。”
又摸出几张钱放在桌上,头也不回的奔离了茶馆,像是生怕有谁追上他似的。
白留溪挑了挑眉:“这人怎么了?”
尽管不清楚前因后果,不过看这架势也能明白一二,左右无非一个钱字,钱能使鬼推磨,也能使磨推鬼,被利欲熏心的不要命的人比比皆是。
“舍不得钱吧。”徐黎灵说:“我本来还想提醒他几句。”
有些东西不是那么好沾手的。
只是这个道理大概无需提醒,王安合自然也懂,他比谁都活得清楚,可是让他硬生生放掉眼前这笔钱实在是困难,他现在算是破釜沉舟,哪怕知道什么,也只能继续装作不知道。
他出了门,摸摸兜里仅剩不多的钱,一咬牙朝右边转去。
徐黎灵隔着玻璃窗看了他一眼。
随口找了个理由让白留溪先回去,徐黎灵慢慢上了天桥。
天桥底有不少算命的,大多都是“瞎子”,至于是真瞎还是假瞎,那就只有本人才知道了,摊位不少,每个摊位面前都有那么一两个客人,不算太火热,但也不至于有无人问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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