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告一段落,地府也回归平常。
那只凤凰伤重不治,最终死不瞑目地咽了气,直到她神魂俱散的那一刻,我才想起来好像自己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是因为她把魂魄附在了芸姬的身上,所以一直下意识地将她的名字等同成芸姬。
师父把芸姬的身体移入了冰棺。
往生江畔风浪初静,即将转世轮回的魂魄也陆续踏上了奈何桥,大长老拄着拐杖走过来,白眉毛微蹙了几分,沉声同师父说道:“你打算给她招魂?”
师父合上冰棺的盖子,面色仍有些苍白,唇边还有狼狈的血印子,却是眉梢一挑嗤笑道:“我只会把这个冰棺扔到蓬莱仙岛,招魂复活这种麻烦事,还是交给芸姬的父亲去做吧。”
大长老没有答话,转而看向那位跪在奈何桥边的死魂。
路边烛火飘摇,指引往生的魂魄前行,那些魂魄依次路过尉迟谨,却没有谁停下来看他。
大长老缓步走了过去,拐杖立在尉迟谨的面前,语声沉哑道:“我记起来你是谁了……”话中默了半刻,叹声道:“也是因果造就的业障……你要寻的那个人,早就饮过孟婆汤,只身入了轮回,将你忘得干干净净了。即便这奈何桥能转过来,你寻到的那个人也不是你想要的人,沦落成如今这般,又是何苦呢?”
尉迟谨垂首没有应声。
过了一会儿,鬼差前来带走了他。按照冥界法典,他犯下这样的罪责,大概是要承担不小的后果,然而作为一介死魂要受到什么惩罚,却是我怎么想也猜不到的。
阎王携着一众判官跪在夙恒身后,低声上奏今日的所见所闻,用的是比古梵语还要难懂的地灵语,我没有听懂一个字,只是静静地站在夙恒身边,任他用指腹摩挲我的手。
阎王说完以后,起身行了个大礼,带着一众判官恭顺地退下。
我晃了晃被夙恒握着的手,他低头靠近了我的脸,阴栎树落影交错,灯盏流辉光影疏离,周围似乎没有人注意我们,我踮起脚尖趁机亲了他一下。
夙恒低笑一声,指尖蹭了蹭我的下巴,我感到鼓励,又欢快地亲了他两下。
师父似是瞧见了我的举动,扛冰棺的双手顿了一瞬,那冰棺从他手中摔下来,砰然一声重响后蓦地砸在地上。
夙恒伸手揽过我的腰,一把将我抱进怀里,我侧过脸避开师父的目光,轻声道:“我们回家好不好?”
当夜凉风和畅,薄云笼皎月,天际星辉浅淡。
偌大的冥殿中,我捧着一杯热茶站在窗边,想事情想到出神,夙恒走过来问了一句:“你在想什么?”
“想那些关于死魂的事。”我放下了茶杯,接着道:“大长老告诉我,只要将存有死魂执念的东西,放在奈何桥的石墩上,那么他们下一世,兴许能得偿所愿。”
我抬头看着他问:“这是真的吗?”
他答了一声是,又道:“因果轮回,天命于此。”
我心里有些高兴,重新捧起了杯盏,他靠过来亲了我的脸,于是手里的茶水开始晃荡,我睁大双眼开口道:“茶水要洒了。”
他低头吻住我的唇,“还有心思想杯子和茶?”
杯子里装的是玫瑰和香果泡成的花果茶,开水方才冲进去,此刻正是最烫的时候,我生怕这茶水会烫到他,尽力将茶盏端得十分平稳。
夙恒从我的脖颈往下吻,我也觉得越来越热,当下一个不稳,失手松开了杯子,却见那杯盏悬在半空中,被风送去了窗台上。
这样的御风诀显然是夙恒捏的,他却没分神看那杯子一眼,搂着我的腰将我抱上了几步之外的桌台。
我端正地坐在紫檀木桌上,理了理不太齐整的衣襟,微抬了下巴看着夙恒,轻声开口道:“我好像把死魂簿弄坏了……”
他挑了一下眉,眸色依然平静,手指勾起我的下巴,倾身挨近我的唇,我心跳加快,又感到他舔了我的唇瓣,极低声地问道:“坏成什么样?”
明明是在说很严肃的事情,我却觉得他很不正经。
“今、今天芸姬布阵的时候,用的是死魂之力,我把死魂簿上有尉迟谨名字的那一页撕掉……然后也没管会发生什么事,直接把那页纸用天火烧了。”我顿了顿,心头忐忑道:“他的魂力受损,阵法也有了破洞,师父用剑……”
师父两个字刚说出来,夙恒出声打断道:“阵法的事告一段落,然后呢?”
我低头忖量片刻,从乾坤袋里扒出死魂簿,郑重交到夙恒手里,“纸页的颜色都变了,和从前一点都不像……”
夙恒翻了翻簿本,随手扔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我呆然将他望着,心情复杂地问道:“你看这死魂簿,它是不是坏掉了?”
“果然坏了。”他答道。
我心下一颤,想问怎么补救。
“不过与你无关。”夙恒捏了我的脸,复又开口道:“往后不会再有死魂。”
我闻言有些吃惊,又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刚准备出声问他,就被他的吻堵住了话,初春的夜晚雾薄露浓,月光入户照下窗棂的剪影。
清晨时分,暖阳拂晓,我窝在夙恒怀中打了一个哈欠,忽然想到今天乃是三月初一,再过十几日便是婚典。
“等到我们成亲的那一天……”我顿了一下,双手环上他的脖子,“是不是会来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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