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拦不住了她。
她认认真真的写。
她终于是写完了“静”字,“之”字好写,只要一点,一折,一撇几句结束。
她攥着笔,就差最后一点笔画,就差最后那一撇。
上官睿却忽然一把揉了纸张,把一团纸直接全都揉了。
他没有把纸砸在她的脸上,也没撕了,只是捏在手心里,用力的攥紧。
傅静之是坐在床上,正好是能看到他的手臂紧绷。
胳膊上的青色的血管脉络都清晰可见。
他的手捏的很紧,把一张离婚书全都攥在手里。
傅静之看着他的手,可笑的是就连这种时候,她都能嗅到他身上飘散过来的那一点脂粉香气。
寻常良家都不会用的浓香。
傅静之没有什么可以相信的了,觉得从头至尾都没什么是真的。
全都是虚幻,构建在一场又一场的妄想里面的虚幻。
傅静之看着上官睿的手,缓慢的开口:“上官睿,你撕了一张,我还能再写另一张,撕了也没有用。”
上官睿说:“你写,我就再撕,你写一张我撕一张,你写两张我就撕两张。”
傅静之说:“你撕掉一百张一千张也没有用,上官睿,我不爱你了,什么都没有用。”
上官睿面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竟然是有些笑出来,他的笑让他的声音有种扭曲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喜还是怒,是爱还是恨。
他说:“傅静之,难道你还爱过我么?”
傅静之觉得恐怕是没有。
她这些日子看了很多书,看了许多浮云业障,看上面说人世间的苦楚全都是爱恨这些无谓的东西。
也看说连命都可以不要,全心为对方考虑,一颗心里都是对方。
她没有过,她从没有过,她希望他好,全是因为觉得亏欠。
只是那时候一时疯了,一时真是觉得温暖。
“没有,我试着爱过,结果就是现在这样,我做不到。”傅静之原原本本的答他的话,声音带着一些冰冷。
她看着上官睿的手臂微微的颤动,那是一种不可抑制的颤动。
“他们都说我暴戾,说你温柔,他们根本都不知道,你总是比我更狠,狠的多,狠的根本什么都不在乎。”上官睿声音阴沉的每个字都咬的极重。
傅静之抬头起来看他,把他英俊的脸庞都看在眼里。
这样一张脸孔,五官深邃的脸孔,被许多人追逐着被许多人爱慕的脸孔。
他们两个互相看着对方,曾经也有过很好的时候,好起来耳鬓厮磨,亲密无间,可是现在看着对方眸子里是那样的陌生。
她深深看他:“当年二少教我,要潜藏蛰伏,然后一击必中,静之学的不好,藏是藏了,可做不到二少那样脱身的时候那样干净利落,弄的你我如今这么多牵扯,难为二少。”
上官睿觉得她的眼睛像是刀子,她的目光像是刀子,剜在他的身上心上。
他不懂为什么她可以这样直接的看他,可以用这样的目光看他。
她说她不爱了,试过爱他,可是失败了,她说她一直是潜藏蛰伏,还是跟他学的。
可哪里一样了?
他同刘宛珍在一起,半点心思也没花过,他只是答应娶她,在一个盛大的场合跟她求婚,可是心里丝毫没有过动容,一丁点也没有。
所以才能在枪杀刘宛珍的时候那样的平静。
他手中血腥无数,死一个刘宛珍跟死一个战场上其他的人没有区别,他不在乎,不介意,也从未试着要去爱上,因为知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把所有的心思,所有的妥协,所有的迁就全都给了傅静之,可是什么都换不来。
上官睿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话,说的声音都带着轻颤:“傅静之,你真是我的劫数。”
就是劫数,命中注定的折磨,逃不开躲不掉始终纠缠在一处的劫数。
傅静之眼底暗淡,眼睛微垂下去:“如果可以选,我不会再在火车上遇到你,不会再去你的车厢,你我就在雍城里,你娶你的刘宛珍,我嫁我的李慕南,你我不用认识,不用联系,日后我见到你,叫你一句二少,就这样别过就好。”
如同上一世,两个人都各自在雍城,各自有各自的轨迹。
雍城就这么大点,也许在某个街角,也许在某个宴会,曾经就这样错身而过过。
彼此认识的人里面也难免会有一点交集。
傅静之认识李慕南的妹妹李思芙,李思芙和刘宛珍、郑振铎是同学,刘宛珍是上官睿的未婚妻,郑振铎是上官睿出生入死的兄弟。
上一世就是差了一点点机缘。
上一世在火车上,她没有要下车,她原地坐着憧憬着未来,不知道这辆车上还有一个能改变她命运的人。
不知道两个人如果遇到会有这么多牵扯。
上官睿声音陡然发了狠:“就这样别过?怎么别过?再见面叫我一声二少,我叫你什么?我孩子的母亲?傅静之,没得选!从来都没得选!如果有得选,根本也不是从火车上开始。”
是从他被叶千蓉抛下,自己一个人流离失所,混在一群流民之中南下,一路没有方向,饥肠辘辘,在去往富庶的宁城和偏偏的小城江城之间,他选了江城看看情形。
他污头垢面,随便坐在路边的高墙树荫底下,眼底没有希冀,只是木然的坐着,看不到明天,也不知道未来。
是她出现在他的面前,是她如同海棠一样明媚的笑脸一下子点亮了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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