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号这天,一大早便有雪花飘扬落下,飞絮轻摇,仿佛是有天人在碧落之上洒下纷纷的白云碎片。
白云苍狗,时间过隙。
秦秣戴好帽子,系着围巾出了门。她撑着一把浅青色的伞,穿着件深蓝色的中长棉衣,腰带紫色,长靴黑色,头发被束成一把很长的马尾摇曳在脑后,比平常更加清爽些,一如这小城的冬雪,清凌凌地欢乐。
她在小区门口见到方澈,脚步又更加轻快几分。方澈还是撑着把很大的黑伞,秦秣瞧着眼熟,走到他近前问:“这伞,是不是……”她脑子里绕了一下,又没想起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伞,话问一般,便住了口。
方澈示意她收了伞,一边将自己的大黑伞撑到她头上。
“不记得了吗?”他目含笑意望着秦秣,仿佛是在等她回忆。
秦秣便侧头想了又想,在与他共同走出小区,走到求学路那边,看到那棵有些光秃的梧桐树时,才忽有所感,轻“咦”了一声道:“是这里?呀,对了,就是这里,零六年秋天的时候,我拈着梧桐叶在这里发傻,你更傻,还把叶子往嘴里放。”
她轻笑一声,微侧头仰起,望着方澈目光盈盈。
“那时候我撑的就是这一把伞。”方澈低低地说了声。
“三年多了呀,你这伞还保管得这么好。”秦秣也轻轻地说,“我那时候买的伞到现在都不能撑了,多半平常没怎么注意,于是锈坏了很多伞架子。”
方澈低低的声音又再响起,便如远山之上缓缓流淌下来的一泉清溪:“那时候我便是撑着这伞陪你走了一段路,又送你回家。这把伞,我怎么会不保管好?”
往事轻轻在秦秣脑中翻过,她忽然忆起方澈当初的心情,想他那个时候填词说“东风难见意如焚,却忽闻,雨纷纷”,他又说“方寸之间天地远”——那是何等的有口难诉,百转千回?
秦秣伸手挽住他的手臂,轻笑道:“这伞是见证,以后可都要好好收着。”
“以后……”方澈唇角扬起,“你的伞都由我来撑。”
秦秣便点头。过得一会,她觉得光只点头还不够,于是又道:“我们两个人,只要一把伞。”
方澈伸过来一只手,将她的手掌包在自己掌心里,喜乐绵绵。
在当时,秦秣无法察觉方澈的心意,甚至把这当成他在玩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而此刻回想,她却觉得心脏被揪起,为他过往的难过而难过,感同身受。
陈燕珊把聚会的第一站定在一家火锅城,她订了一个包间,早早就在里面等着。包间的门陆陆续续被推开,卫海、鲁松、苏东强、吕琳、姜蕊他们先后进来,几人说说笑笑,好似从未分开过,聊得气氛热烈。
“松子,你小子时尚了不少嘛,居然整了个刺猬头?”卫海用肩膀拱着鲁松。
鲁松就嘿嘿笑道:“什么刺猬头?哥我这是寂寞!”
“呀,这可麻烦啦!”陈燕珊便捂着嘴,嘻嘻地笑,“你这贫嘴贫的,当心是个光棍命!”
“珊珊,你变得更漂亮了,有没有找到男朋友啊?”鲁松转过头去,又调侃陈燕珊。
“我这是标准改变,女大十八变!哼哼!”陈燕珊一昂头,复又故作幽怨,“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人的,只是人家不跟我来电。唉,我这么多年独身,等的就是他,他……他……”
她连着说了几个“他”,尾音拖得好似京腔,顿时笑倒一片。
卫海偷眼瞧她,心里有点痒痒的,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鲁松早就看出来他们之间这点捅不破的小意思,便存着撮合的想法,推一把火又继续调侃陈燕珊:“珊丫头,你那个心上人是谁啊?说出来听听,让哥给你参考参考?”
陈燕珊勾住吕琳的手臂,嘻嘻笑道:“方澈,你们都认识吧?话说我可是对他肖想很久呢,奈何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么多年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啦!”
她说着这话,眼珠子也悄悄转动,用余光去偷瞧卫海的反应,见他脸色一黯,便在心中暗暗地得意欢喜:“哼,小样儿,你还不受刺激?”
然而就在下一刻,包间门被推开,她却受到了更大的刺激。
推门的是一个高过一米八的年轻男子,他只在那里一站,便让人觉得气度卓然,直似那松柏之上落着的初雪,苍翠中含着清峭。
“方……”陈燕珊声音一顿,又将视线落在他身边的女孩身上。这女孩秀气干净,笑意盈盈,分明是秦秣。
“秣秣!”吕琳当先叫了一声。
鲁松又张大嘴巴:“大……大姐头!你、你这是……你的手……”
秦秣与方澈站在门口,正是手牵着手,看这姿态分明是情侣才有的。
陈燕珊也不知道自己是惊喜多一点,还是惊吓多一点。她立马就想到自己刚才还拿出了当年的小女孩心思说事,而所说的仰慕之人正是方澈——她囧了,恨不能立即就把卫海抓过来,好埋头在他怀里遮一遮羞。
但卫海这个木头的表情却更加微妙,他似喜似怒,又似欣慰,然后看看陈燕珊,又看看方澈。
“珊珊、琳琳、松子、阿海……”秦秣逐个地叫过他们的名字,一边拉着方澈就往鲁松右边的两个空位坐去。
鲁松抓了一把自己的刺猬头,有些纠结地说:“大姐头,你别告诉我你真的有这么神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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