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秣随意地坐在椅子上,将琴斜斜横放,零零散散地乱拨着琴弦,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跳出她回忆的悠远。宫、商、角、徵、羽,文武成七弦。这七弦不怒不躁,不卑不亢,不成曲调,也自有乾坤锦绣。
等她手指动得越发缓慢,到久久不动的时候,方澈才来了电话。
秦秣将琴挂回原处,手指又在琴套上流连。不可否认,知道方澈就在寝室楼下,她心中是极欣喜的。要不是这里没个弹琴的好去处,她甚至就要将琴抱下去,抚一曲付与方澈。
当年他弹《江城子》,奈何秦秣回以《青玉案》。这时候秦秣想起,才恍然感觉到,琴还是这把琴,只是抱琴之人已看到了另一方风光。
“也不知道,你是有意,还是无意?”秦秣将手从琴套上收回,低低自语了一声,缓步离开寝室往楼下走去,心底下倒是生起一点别样的温暖柔和滋味。
不管他是不是无意,秦秣既然决定了要争取一把就不会半途退缩。
在宿舍楼下看到方澈,秦秣还没来得及说话,方澈就几步迎了上来,抓住她的手,低声问:“你怎么不戴手套?我送你的手套丢了吗?”
“没有,今天不是很冷。”秦秣眨眨眼,笑眯眯的。她当然不会直接说,不戴手套是因为怕戴了手套就不能直接跟他牵手。这种话说出来,就算不招方澈笑话,秦秣自己都会觉得肉麻。
方澈就将秦秣的左手往她自己棉衣口袋里塞去,然后又紧紧握住她的右手,这才随意选了个方向,与她慢慢走着。
“今天晚上很热闹。”方澈低声说。
“是啊。”
“他们都成双成对的。”方澈又说。
“我们也不孤单。”秦秣低下头,脚下踢开一颗小石子。
方澈便欢快地扬起唇角,心里想:“就算这句话只是她无意中说出来的,也进步很大了。至少,她应该不再排斥我。”
他遭到过几次婉拒之后,早在心里定下了无数道迂回战术,决定要用和风细雨润物无声的攻势,缓缓换得秦秣那颗心。让她觉得除了方澈,就没人能和她一起走一辈子,让她在蓦然回首的时候发现,错过谁也不能错过他。
再转过个弯,大路上有不少圣诞老人装扮的人提着个大麻袋在逢人就发糖果,秦秣也收到一把七彩的水果糖,还听那个男生说:“平安夜快乐,祝你们双双对对,甜甜蜜蜜。”
秦秣心中满是奇怪的滋味,走远几步路又回头去看他,心里想:“你认识耶稣吗?你为什么发糖果?你的双双对对在哪里?”
方澈将她的右手再往自己身前拉一点,用自己的双手揉搓她手指节上红肿的地方,又有点责怪:“怎么冻疮还是长得这么厉害?还说天气不冷,今天是零到三度,你要是受得住,手上也不至于这样。”
秦秣的注意力被拉回来,第一反应就是辩解:“我每年都长冻疮,体质就是这样,今年已经比去年好啦,至少只是红肿,还没破皮。”话音刚落,她心里又开始发烧,为自己小孩子式的狡辩而无地自容。
方澈眉毛一挑,将秦秣的右手塞回她衣兜里,又换个位置走到她左边,把她的左手拉出来,对着她的冻疮缓慢揉搓。
“有点痒……”秦秣的声音在方澈仿佛变得严厉的目光中越来越轻,到后来简直就成了蚊子哼哼。她抿着唇继续踢着不存在的小石子,心里头哀叹:“真的完了,这小子气势越来越强,我当年直面九五都面不改色的抗压能力就这样灰灰了……”
秦秣安慰自己:“我这是让着他呢!”
实际上,宋朝皇帝虽然高高在上手握无限权柄,但他对秦陌而言是纯粹冰冷的。秦陌不够忠君,所以站在冷眼旁观的角度计算得失。而方澈的关心却是纯粹温暖的,秦秣面对这样的温暖,只是一触即溃,连防线都来不及构筑。
来不及构筑心防,因为她也不想再构筑。
不知不觉间,两人又走到了东方红广场旁边。那里搭着个露天的小舞台,有人布置了投影仪和音响,一边做节目,还在另一边放了个抽奖的小箱子。写着规则的公示牌就在旁边立着,原来所谓的奖品就是各种题目。
那些题目五花八门,公示牌上列举了几种:“上台K歌、说个笑话、跳草裙舞、表演大猩猩、扮鬼脸……”
“这个小晚会做得倒是有点意思。”方澈目光扫过,笑道。
秦秣很少看到这种活动,更觉得新奇。她左右看了看,心里想:“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馨灵说的那个晚会?”
广场上来来往往看热闹的人很多,大多数都是三五结伴,而成双的男女也很是不少。还有一些挽着花篮的卖花女孩在其中穿梭,当然更少不了背麻袋撒糖果的圣诞老人。
“他们玩得真开心。”秦秣低叹。
“你不开心?”
“没有,我只是觉得很可惜。”
方澈笑了笑,点头:“我也觉得可惜,要是元旦节也能被他们想出这样的欢乐,我就不会说可惜了。”
灯光璀璨下,秦秣侧仰头去看方澈,只觉得他的眼睛温润得好像泛过了一掬明月。月光从这个时代一直照到她千年前的灵魂,又在时空的奇妙缝隙下,与她交汇古今,于是她再不分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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