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周来C城是参加一个画展的,他也没二话,直接就问秦秣这个周六有没有空,意思是邀请她一同去看画展。
“今天周四,你下午还得上课吧?”赵周声音里带着笑,“行啦,刚才跟你开玩笑的,哪能现在催着你过来?周六再来吧,周六直接到省博物馆来,赶个早,到了就给我打电话。”
秦秣想起自己来C城这么久,还从没去博物馆看过,心里也就多了几分期待。她这边欢喜地答应了,赵周又说:“这次的画展就开在博物馆附属的展厅里,会来不少名家,秣秣你打起精神,可别虚了此行。”
收了手机后,秦秣就见王子毓微昂着下巴,也不出声招呼,就这么迈步离开,去的是文学院教室的方向。
她的背影比起三年前似乎更显婀娜诱人,削薄的短碎发服帖在她线条优美的颈后,所有的色彩都叫人捉摸不透。秦秣本来惯会揣摩女性的心思,但时代差异毕竟太大,越是融入这个年代她反而越是不敢再拿自己以前那套眼光看人。所以到现在,如非必要,她是对谁都懒得揣测了。
从前年纪尚幼时,秦陌在秦侯府就过够了勾心斗角的日子,现在成了秦秣,她只觉得,自己除了学术上的问题,什么都不要再思考才好。书呆子也有书呆子的好处,起码呆得纯粹。自古以来,但凡能在某一领域登上巅峰的人,多少都是有些痴的,秦秣宁愿也做个痴人。
她抬头去望那云层厚厚的天空,心中还是免不了叹气。
像她这样的,早就做不了纯粹的书呆子。对于生活,她只能经营,不能逃避。
隐隐约约地,秦秣心中泛起一个她从前怎么也想不到的念头。这念头忽然而起,又仿佛早在她心中等候许久,只等这样敲碎旧的痂壳的机会,在她全然无可抵抗处,破土而出。
秦秣就这样一路思索着,缓慢地往教室走去。她知道自己必须有一个决断了,年岁尚轻只是逃避的借口,时间最经不起的就是一个“拖字诀”。秦秣从来都不会被动地等着别人来为她指引道路,不管前方是什么,她都只愿意自己主动去摘取。
当然,这也不等于她必须马上就浮躁地做出选择。瞻前顾后这个词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属于贬义,在这种能够影响自己一生的选择面前,适度的瞻前顾后,在秦秣看来完全是有必要的。
她在自己的脑海里摆开了棋盘,把前世今生,过去和未来一起划作棋子,两军征伐,碰撞不休。
手机铃声忽又响起,秦秣这次看了来电显示,打电话过来的是钱晓。
“秣秣,你现在哪里?”钱晓的语气有些怪异。
秦秣随口说了具体位置。
钱晓又犹犹豫豫地问:“王子毓还跟你一块儿没?”
“她应该是先去教室了。”
“哦!”钱晓声音一松,又嘻嘻笑道:“秣秣,一个人走怪寂寞的吧?你慢慢走别急,我就过来找你。”
秦秣浅笑着应下。
她当然是走得很慢的,十分钟都走不过一百米。
没过多久,秦秣没等到钱晓,却迎面撞到了一个匆匆奔行而来的人。
那人手上抱着一堆的书,低着头走得极快,秦秣刚觉得眼前有人影闪过,还没来得及闪躲,就被那人撞到了左侧身体。几乎是在两人身体相触的一霎那,那人忽然警醒般低喝一声:“小心!”
秦秣本来就走得很慢,是来人速度太快才冲撞上她的,这时候她根本就无法做到敏捷的闪身避让,所以在听到这一声低喝时,唯一的感觉就是好笑。
来人却出手极快地一把抓住了秦秣的手臂,惯性之下,他硬是逆向用力,在交错间带着秦秣连退好几步,最后拉得秦秣撞进自己怀里,这才险险地稳住身形。
这几下动作说来麻烦,实际上却完全可用兔起鹘落来形容。
啪啪好几声,来人手上的书掉了一地。秦秣撞在他身上,刚反应过来要退开时,来人柔和悦耳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秣秣,你没事吧?”
秦秣一闪神,竟然想到了那一年暑假,她陪秦云婷回校填模拟志愿,却在学校的古中路上被方澈撞到的情景。那时候的方澈冷漠又记仇,秦秣被他撞了不服气,两人还差点在大路上打了起来。
秦秣想起当初,方澈是年轻气盛,而她自己则是娇惯未褪,受不得委屈。此刻想来,感觉幼稚之余,竟还有淡淡的温馨。
然后秦秣才回过味来,这撞人者的声音听来颇有几分耳熟,他还口称“秣秣”,分明是江远寒。
秦秣略略挣动,江远寒便顺势将她放开,嘴角微斜,笑望她道:“真是对不起,刚才差点将你撞着。”
“没事。”秦秣退开几步,蹲下身帮江远寒捡书,却见这些书里头有一本《雕月》,还有《古典诗词鉴赏》、《文物赏玩》,总之通共六本书,竟全都是文史相关的。
秦秣伸手抓向一本《小窗幽记》,不经意间江远寒的手也伸了过来。他指尖在秦秣掌缘微微扫过,手又伸向地上的书,然后轻笑道:“多谢你了,我来捡吧。”
秦秣便站起身,略带狐疑地望着江远寒,总觉得这人好像突然转了性子,一身的痞气大大消减,竟有了几分儒雅君子的味道。按说这样的气度配上江远寒英眉朗目的相貌,只会让人觉得姿容俊挺,十分悦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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