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走到大街上,秦秣才真正打量起这个世界。
阳光金灿耀眼,这个小城熙熙攘攘。抛开对这个时代的违和感,秦秣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繁华而鲜活,确实远远要比千年前先进。
邵城只是一座小城,在这个国家这个世界还远远排不上号。但即便如此,那一座座高楼,那宽阔的公路,那来回穿梭的汽车,依然让秦陌无处不感叹人类的智慧。
一千年,确实可以改变太多东西;一千年,竟已不止是沧海桑田。
无法回首,那道巨大的历史鸿沟生生划开了她的前世今生,她在这个世界找不到她的三生石,也望不到她的望乡台。
无论碧落黄泉,终归世易时移,二十一世纪的中国迥异当年,秦秣也唯有在同样的黑发黄肤之间才能稍稍找到一点故土的痕迹。
“尤记当年平仄,玉暖衣香桥斜。
更漏月难移,满卷亭台楼榭。
非也,非也,偷换谁家颜色?”
偷换谁家颜色,也不知是秦陌偷换了秦秣,还是秦秣偷换了秦陌。
轻轻一叹,秦秣惆怅难言,想起这一场奇异的穿越,兀自填了一阕《如梦令》,却惆怅更添惆怅。
“秣秣,你在说什么?”旁边的秦云婷正张望着路上的车,等着公交到来。
“没什么……”
无知音,这一阕《如梦令》,秦秣填了词,却再没有那个如霜如月的咏霜姑娘来为她摆琴而唱了。
“哦!”秦云婷忽然欢声道:“车来啦!秣秣,我们快上去!”她一把拽住秦秣的手,拉着她就往公交的前门冲。
一股子难闻的汽油味和车内的闷气顿时直往秦秣全身裹来,她皱着眉,强忍着恶心和恐惧,紧紧跟在秦云婷身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现在既非上班高峰期,这车也才刚出始发站不久,所以姐妹两个终于还是在车上找到了一前一后的两个座位。
饶是如此,秦秣也难受得几欲昏厥。她前两个月被人在医院学校送来送去的时候,坐的都是医务车,那时候满心恐惧和愤怒,也自然忽略了其它。可现在这一上公交,她才发现,原来公交车才是这个时代最大的灾难。
尤其现在是夏天,秦秣一开窗就被满是汽油味的油腻热风吹到,不开窗又满鼻子都是憋闷的人体汗味和同样逃不开的汽油味。想她一惯娇贵,又何曾到过这样脏乱的地方?相比较起公交来,那医务车里头简直舒适得接近仙境了。
“呕……”秦秣捂着鼻子,不住干呕,难受得连话也说不出。
秦云婷坐在前座听到声音,忙转过头来。
“秣秣你晕车吗?”她神色一急。
秦秣点着头,还是说不出话。她现在什么都不想了,什么惆怅,什么故土,什么前世今生,什么诗词,什么知音,通通都在这一刻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要不是实在没学过什么粗话,她现在一定要摆开盘子,把发明公交的人骂个狗血喷头!
秦云婷急得干脆起身跑到秦秣身边来,一手拍她的后背,一手捏住她的手腕,安慰道:“秣秣你再忍一下,下一站我们就下车,反正也不远,我们走到学校去!下次再也不坐这趟公交了!”
邵城的公交确实也并非每趟都烂成这样,有些空调车的环境还是不错的。不过这些秦秣都听不进去,她现在最强烈的想法就是,以后再也不坐公交!
“唔……”秦秣本来正干呕着,却忽然一反手又抓住秦云婷抓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一使力就向着前座指去。
原来秦云婷刚才离开了座位,新上车一个本来没座的年轻男人立即就将秦云婷的座位占了。秦秣看得又急又怒,第一反应就是跟这人理论,要他把座位还回来!
秦云婷却在一愣之后摇了摇头,仍是安慰秦秣道:“没关系秣秣,我们下一站就下车。”
秦秣猛地放开捂在嘴上的手,呕也不呕了,她用力一推前面那人的肩膀,竟豁然开口,说出了喝斥的话:“你这人怎么如此无礼?男子汉大丈夫,年轻力壮,居然抢占一个弱女子的座位,你知不知羞耻?!”
这一声大喝,立马就震慑了全车的人,顿时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往秦秣望了过来。
这年头人心不古,抢个座位那是何等稀松平常的事?一般人就算计较,也很少有这样理直气壮大声喝骂的。更何况这骂人的还是一个又瘦又弱的小姑娘,而被骂的更是一个牛高马大的大男人。
两方强弱明显不成比例,秦秣这一骂着实显出她的大胆无知来。若是这个男人脸皮厚点,不讲道理点,一个巴掌拍过来都能把这小丫头拍得骨折!再说了,这男人既然会去抢座位,那他就不是什么君子类的人物,很明显,这小丫头危险了。
周围人的目光里顿时包含了惊讶、同情、怜悯,或者厌恶,或者不屑,或者看好戏等种种姿态。
秦云婷更是急得抬手就要去捂秦秣的嘴。
可秦秣快嘴快语,这一激动,车也不晕了,只见对面男人转过头来,脸上还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呆愣,于是更加怒语:“你发什么呆?还不快点起来让座!”她一拉身边的秦云婷,“姐,你快坐回去。”
秦秣其实也不是傻子,只是她多年以来嚣张惯了,再加上前面刚晕车晕得头昏脑胀,一时几乎忘了今夕何夕。于是就又犯了“爷是大丈夫”的老毛病,心里那个浩然正气啊,就是哗哗的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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