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钧天喝了一些水后,看上去情绪平静多了,他侧躺在那里,脸色疲乏,额发垂下来,看着蔫蔫的。
这个时候的他像一个跑了几千米的小孩,疲惫到连一丝表情都没有力气做出来了。
顾沅帮他盖好被子,低头掖好了被角,之后坐下来柔声问道:“你饿了吗?想吃点东西吗?”
洛钧天的眼睫毛动了下,望向顾沅。
总是淡定从容的眼眸此时仿佛是没有焦距的,是茫然的,他好像在看着很遥远的地方。
顾沅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这一刻的洛钧天看上去脆弱得让她揪心,好像她呼吸重一些都会触碰到某个机关,引起最后崩溃的反应。
“妈妈。”就在这个时候,洛钧天突然说话了。
声音低而哑,艰难得仿佛费了很大力气才发出的。
“你觉得怎么样?”顾沅说话的声音很轻柔,生怕吓到洛钧天。
“我没事了。”洛钧天的唇勉强抿出一丝笑意,费力地这么说。
“那你……要不要吃点东西?”顾沅当然不敢提打针的事,只好这么试探。
洛钧天艰难地摇了摇头。
顾沅小心翼翼地道;“那你就先躺一会,好好休息,等你感觉好一点了,我们就转院,去城里的大医院,祈森家里有私立医院,之前我体检就在那里,好像很不错。”
洛钧天深吸口气,闭上眼睛,之后又睁开。
顾沅觉得,当他这么干的时候,好像用了很多很多的力气。
洛钧天无力地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很暖和,在淡淡的消毒水气味中,他看到她正用温暖柔软的眼神望着他。
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也不敢多动,生怕刺激到他。
其实他想对她笑,安慰她,告诉她不用担心,他真得没什么,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慢慢恢复而已。
但是好累,没有力气。
顾沅看着这么虚弱的洛钧天,一时更不知道怎么办了,她隐约猜到可能他对打针有心理阴影,但是到底是什么引起的,又是什么问题,她也不懂。
突然想起往日的洛钧天,那个应该是她儿子,但是在她面前总是扮演着引导者角色的人,帮她提升演技,告诉她娱乐圈里的一些明里暗里规则,处处帮她保驾护航,以至于到了最后,在剧组里,她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只要好好演戏就好了。
曾经她觉得三个儿子中,聂遇和季祈森更像儿子,应该洛钧天实在是太强大了,让她觉得这不是儿子,而是前辈恩师。
可是看着现在的这个洛钧天,看着他明明很疲惫虚弱却努力地挽起唇角来冲她笑的样子,胸口洋溢着满满的酸楚,心里好像有什么温暖的液体在流动,有些痛,又觉熨帖。
她抬起胳膊来,轻轻地抱住了他,隔着白色的棉被,将他抱住。
“妈——”洛钧天有些意外,到底是成年人了,一直都是成熟稳重的形象,突然被比自己年轻的妈妈这么抱住,况且那个姿势实在是太像抱一个孩子,这让洛钧天的身形最初有些微微的僵硬。
顾沅抱住了洛钧天,之后忍不住用自己的脸轻轻贴在他脸上。
一个成年的男子,二十四岁,看上去比自己还大几岁,阅历也要远远比自己丰富,一直都是照顾自己的角色,但是这一刻,她好心疼他,她甚至觉得,这就是一个孩子,一个可以被她抱在怀里的孩子。
她甚至想起来最开始,当她刚刚醒来,当她听说她当年留下的五颗卵子已经成为了五个儿子的时候,那种对未知事物的茫然,对陌生关系的下意识排斥,让她几乎瞬间想逃离。
她无法接受自己有了五个儿子且最大的一个已经二十四岁了。
她觉得那是距离自己很遥远的事情。
但是现在,看着这么脆弱的洛钧天,她觉得眼前的他变成了一个宝宝,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身体内流着自己一半的血液,是自己血脉相继的孩子。
并没有生过,也没有养过,但是血缘却唤起她身体内埋着的母性。
“钧天,你没事,你什么都不怕,是不是?”她轻轻地这么呢喃道。
她的呢喃声柔软到如丝如绵,连同女性的馨香一起萦绕在鼻翼,脸颊上熨帖着的温度是如此地恰到好处,这让洛钧天微微僵硬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下来。
当放松下来后,他闭上了眼睛,去感受这个来自母亲的拥抱。
很多年前,在他刚刚懂事的时候,他就知道,那是他的妈妈。
冰冷的,没有温度的,隔着一层玻璃罩的妈妈,如同一个永恒的标本一般,除了琳琅满目机器上的各样指标,他无法感知到她丝毫的存在。
但是现在她活了,就这么抱着自己,用她纤细的胳膊牢牢地环住自己,好像要将她所有的温度传递给自己。
洛钧天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从来不是,但是这一刻他发现自己脆弱,自己需要这种柔软的温暖。
过了好久好久,洛钧天才喃声开口:“妈,我没有事,我只是害怕打针。”
他的声音很低,仿佛午夜梦回时的呓语,不过顾沅听得很清楚。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来安慰他。
洛钧天继续道:“我是洛斯年的儿子,医药世家,我生来就注定要成为一名大夫的,小时候我也这么以为。”
小小的洛钧天会背着书包骑着儿童自行车去研究所找爸爸,会去看爸爸案头那些堆积的关于治疗妈妈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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