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燕庭收回目光,盯着冲刷在手背上的洁白水柱,回道:“是够巧的。”
陆文弯腰洗手,没再说什么,只有两道水声相互交织。
他搓洗泡沫、冲掉,反复两遍,再烘干。在银盘里挑了只护手霜,涂抹后调整袖口和衣领,对镜压一压抓好的发型。
弄完这一通,陆文察觉身旁的水声一直响着。他斜去一眼,看见瞿燕庭洗得发红的双手,问:“你是有洁癖么?”
瞿燕庭没有洁癖,也没有理会。
陆文心想,再洗恐怕要脱一层皮,他看了看手表,说:“宴会已经开始了,别等你洗完散了场。”
瞿燕庭不耐地说:“既然开始了,你还不赶紧回去?”
陆文反身靠住台沿,他出来前在隔间里斗地主,刚才涂涂抹抹也是为了拖延时间:“不着急,我出来放松一下。”
“放松”二字戳中瞿燕庭的心思,他何尝不是来放松。
“你紧张?”
“有点,主要是有点烦。”
陆文交叉手臂抱在胸前,说:“等会儿要问候演员们,能把脸笑酸,这个老师那个老师,比我大学四年喊的老师都多。”
瞿燕庭没接腔,在内心表示赞同。
陆文说:“不止呢,更烦的在后面。那一帮导演和主任什么的,等于剧组的领导,问候他们得装孙子。”
瞿燕庭想,这话也不错。
陆文又说:“而且今天来了一位大佬,更得仔细捧着。”
瞿燕庭问:“大佬?”
“你不知道么?”陆文一字一句,“这部戏的编剧瞿燕庭,他来剧组了,今晚参加开机宴,这会儿估计正在包厢里喝酒呢。”
瞿燕庭不动声色地:“哦。”
陆文继续说:“哦什么哦,据说瞿老师很少跟组,大概因为他参与了投资,所以来看看。至于会看谁,不用我明说吧?”
瞿燕庭道:“你还是明说吧。”
陆文说:“别的无所谓,肯定少不了整部戏的灵魂。”
瞿燕庭属实疑惑:“灵魂是什么?”
陆文回答:“男主角啊。”
瞿燕庭终于收回手,水滴从皮肤上坠落,将衬衫袖口洇湿一块。他不理会,偏头看向陆文的侧脸:“你的意思是,瞿燕庭来剧组是为了看你?”
陆文说:“你什么理解水平?语文能及格吗?人家爱看谁看谁,但来都来了,肯定得看看我吧?”
瞿燕庭生平第一次被人质疑理解能力和语文成绩,顿了顿,问:“他看过你以后,后悔让你演男主角怎么办?”
“你什么意思啊?”陆文皱起眉,生气中透着点委屈,“哎你这人,昨晚不搭理我,现在又说这种话。是怪我坐错你的保时捷?我下车了啊。还是怪我喝你的巴黎水?你等着,明天就给你买一箱。”
他不等瞿燕庭说话,突然醒悟:“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嫉妒我?”
瞿燕庭洗耳恭听:“我嫉妒你什么?”
陆文说:“嫉妒我是男一号。”
偶遇三次,强调了八百遍“男一号”。瞿燕庭想起陆文问他演谁,这小演员既然铁了心把他当同行,他故意道:“万一我是特邀呢?”
“你拉倒吧。”陆文胸有成竹,“演员的资料表我看了,没你,还特邀。打酱油也没什么,不用难为情,你既然能坐导演的保时捷,说明有点背景,估计用不着做太久十八线。”
瞿燕庭忍不住了:“其实——”
陆文打断他:“其实今天你没参加剧本围读,我就猜到你的戏份了。”
瞿燕庭说:“导演邀请我参加,我拒绝了。”
“你接着吹。”
瞿燕庭暗示道:“围读的目的是消化剧本,我完全消化了,所以没有参加的必要。”
陆文笑出声:“我真服了你,导演都不敢说消化了,你消化了?你什么肠胃啊?”
“我——”
“你干脆说你是瞿大编剧得了。”
瞿燕庭眉心微动,抽一张纸巾,细致地擦拭手指间的水痕:“我不像编剧么?”
话音落下,余光里陆文转过身,面对他,朝他迈近一步仅剩两拳距离。他闻见陆文身上的香水味,清新的柑橘调,不过被护手霜的香气冲撞了一些。
瞿燕庭侧过头,微微扬起脸,接住陆文低头投来的眼神。
陆文一脸正色地对着他:“你看我像影帝吗?”
瞿燕庭:“……”
说罢,陆文错开目光瞥瞿燕庭的腕表,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刻钟。他退回原位,说:“再聊真该散场了,你洗完没有?一起吧?”
瞿燕庭道:“你先走吧,毕竟你是男一号。”
“也对,那我先撤了。”
等陆文离开,化妆间彻底安静,瞿燕庭拿起陆文用过的护手霜挤了一点。
他不紧不慢地涂抹,感觉到胸腔内的心脏平稳跳动,已经莫名地放松下来。
宴会厅内,陆文姗姗来迟。
偌大的厅堂用集合屏风切割成一块块半开放的小空间,半遮半掩,每一盏鎏金铜灯下摆着一桌。桌上的花瓶插着飞燕草,脚下是猩红色的地毯,灯光暖黄微暗,打在红色的花纹和冶蓝色的花瓣上,入眼一片浓郁。
窗前有一排日间榻,女演员裙摆曳地,男演员西装革履,三三两两地坐在上面勾手搭肩,背后是城市夜晚的天幕。
孙小剑等得心焦:“祖宗,你怎么去那么久?”
陆文从服务生的托盘里拿一杯香槟,浅尝一口,说:“遇见个人,聊了几句。”
“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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