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 结婚都是人生的一大盛事, 赵肃上辈子没赶上这种体验, 这辈子却得以亲身经历。首先, 男方相中了媳妇,要派出冰人送书到女方, 女方同意之后, 就可以开始择吉纳采, 到了成亲那一天, 所有宾客到女方府上, 由主婚者出迎。主婚人一般是女方父母,但赵肃是四品大员,所以又多了一位体面的主婚人,福州府知府。只不过以上这些都无须赵肃亲自操作,他所需要做的,就是穿着新郎官的服饰,骑着马到女方家迎亲,将一身凤冠霞披的新娘子迎出娘家,临别之前, 女方父母会循例对新娘进行教诲,新娘子要哭嫁云云。
即便是庶女出嫁,可嫁的是朝廷官员, 嫁过去又是正室夫人, 陈府自然是要大肆操办的。然而陈蕙生母是贱妾, 不能跟随, 只能由嫡母出面,对陈蕙耳提面命,提醒她婚嫁之后的种种注意事项。
一片锣鼓喧天,张灯结彩之中,陈氏嫡夫人挂着温煦的笑容,为陈蕙盖好盖头,一边道:“你虽为庶女,可自小也跟了家中兄姐一起读书的,知道女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此番过去,须谨守妇德,好好侍奉夫君婆家,莫要丢了陈家的脸面才好。”
“是。”陈蕙低低道,覆着红盖头的脑袋微微垂着,看不见表情。
细若蚊呐的声音让陈夫人有点不快,但顾忌今天的日子,仍扯起笑容:“这桩亲事,是你妹妹给你换来的,你要知福惜福,才能对得起你那命苦的妹妹。”
“谨遵母亲大人教诲。”抓着喜帕的手微微攥紧,盖头下的女子咬了咬唇,竭力控制住自己想要颤抖的双手。
是的,她在害怕。
这个府里虽然是她名义上的家,可这十几年来战战兢兢,实在是担惊受怕多于欢快喜乐,说句大不敬的,便如牢笼一般,镇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现在又要从这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去,对方本是嫡妹的未婚夫,却不知为何选中无才无貌的自己。
今日出嫁,陈夫人给她挑的陪嫁丫鬟,全是年轻漂亮的,越发将她衬托得平凡无奇,而先前陈夫人也已经撂下了话,只等陈蕙过门,这几个丫鬟,都是要给赵肃当屋里人的,美其名曰帮着巩固陈蕙正室的地位,以免男主人被外面的狐狸精勾了魂去,实际上,陈蕙知道,这几个丫鬟都是陈夫人精挑细选的,个个妖娆动人,全不是省油的灯,有朝一日受了宠爱,只怕要凌驾在她之上。
可陈蕙没有那个勇气去反对,从小到大的经历让她的性子逆来顺受,就算有苦也往肚子里咽,因此大婚之日,她非但没有半丝欣喜,反而只觉得满心说不出的凄惶孤苦。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心情,赵肃与她素未谋面,更不可能知晓。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新妇坐着八抬大轿入门,此时新郎官已先一步到达自己的宅子,站在门口迎入新娘子,双方在主婚人和一众宾客的见证下举行仪式,新妇先被送入新房,而赵肃还要留在前厅招待宾客。
他不希望自己新婚之夜就醉得连新娘子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便事先留了个心眼,让赵暖和陈洙等人帮忙挡酒,自己只喝了个六七成,筵席直开到夜幕时分,他才终于得以从旁人的灌酒中脱身出来,走向新房。
屋里布置得一团喜气。龙凤烛灼灼烧着,四处缠上红绸,窗户上贴了囍字和鸳鸯戏水的剪纸,便连被褥幔帐也全是大红色,浓烈得让人目眩。
新娘子静静地坐在床边,微低着头,双手交握。
赵肃拿起桌上的喜秤,走到她面前,慢慢地揭开盖头。
绣着精致花纹的盖头被取下来,露出一张姿色平平的脸。
说不上多漂亮,但也不至于见不得人,饶是涂了厚厚的脂粉,依旧没有惊人的美色,所幸赵肃早有准备,落差倒不是太大。在他看来,新娘子貌不惊人,反而不会恃貌而骄,如果加上内心灵秀,那么两人未必不能琴瑟和鸣。
“你的闺名,是唤陈蕙?”
陈蕙提着心等了半天,本以为对方会失望,却不料等到这么一句话。
“妾身闺名确是陈蕙没错。”
“那末我以后就叫你蕙娘吧,你也可喊我少雍。”
陈蕙惴惴:“妾身不敢……”
见赵肃在她旁边坐下,她紧张得手足无措,想挪开一点却又不敢,如坐针毡。
眼角禁不住偷偷瞥向这有着好听声音的男子,自己一生的依靠。
她读的书并不算多,只是识字知礼而已,看得最多的是《女诫》,所以即便绞尽脑汁,也不知道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赵肃好,只知道这个人从眉毛到嘴巴,没有一处是不好看的。
“夫妻本是一体,应当荣辱与共,所以不必讲究那么多的虚礼,你说是吗,蕙娘?”
新婚之夜也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陈蕙又不是长得国色天香,赵肃怎么也不可能一见她就生出感情来,只不过他是真想和这个女人好好过日子,就算没有爱情,将来日久天长,也总会有亲情的。
“我,妾身,妾身不知……”一想到待会儿自己就要和他圆房,陈蕙紧张得语无伦次,出嫁前嬷嬷关于夫妻房事的教导,直把她羞得满脸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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