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绿古铜博山炉边上,云姑姑轻轻揭开了盖子,随即右手持一双紫铜匙箸从一个内府填漆香盒中挑出了少许百合香加入了炉中。盖上盖子不消一会儿,一股悠然淡香便弥漫了整个室内。收拾好了香盒和匙箸,她方才站起身来,又来到正在亲自给萧朗敷药的杨进周身边,犹豫片刻就弯下了腰来。
“老爷,稳妥起见,还是去请个大夫看看吧。”
“不用!”不等杨进周答话,萧朗就立时抢在了前头,“从前这种小伤我见多了,也就是划破了一点皮,敷上金创药好好包扎一下就行了,不用去请大夫,来来去去反而麻烦!”
划破一点皮?那条恐怖的豁口至少有四寸长,光是清洗创口就已经是换了三盆水,眼下敷药的时候萧朗虽说只是皱眉,可看那满头大汗的样子,就知道远远不是口中所说的那么轻松。见杨进周有些犹豫,云姑姑便看着萧朗道:“公子,这不比在京城,也不比在你家里。哪怕你不乐意,这事情已经闹大了,到时候别说樊知府,就是下头的官员恐怕也会搜罗本城名医一股脑儿送上来。再说,万一伤着经络……”
“之前我那条腿折了,也只养了不到两个月,更何况眼下这一刀?”萧朗仍然是不容置疑地摇了摇头,随即便因为白棉布一道道收紧,他的脸色又泛出了几许苍白,声音亦是低沉了下来,“幸好是我,要换成那个家伙的话,还不知道是什么见鬼的结局!”
说到这里,萧朗的那张脸终于有了一丝血色,那只完好的左臂微微一动,随即攥紧了拳头:“按照如今的风声,他们定然以为我就是他,可这样的明目张胆,就不怕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那时候的情形,萧世子能否再说一说?”杨进周把剩下的白棉布和金创药交给了云姑姑,这才坐直了身子,“随从护卫带了那么多,怎会让你中了一刀?”
“原本是好端端的在馆子里吃饭,结果偏是两伙地痞恶霸当街打了起来,最后砸了一个茶摊,又在我们打算走的时候在大门口见人就打。我那些护卫见势不妙,全都是拔出了武器,结果就被人大声说什么帮手之类的,许多人一哄而上。那些人上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像是最初打起来似的乌合之众,立时让护卫们结半圆阵……至于手上这一刀,说来可笑,竟是馆子里一下子闹腾了起来,被人从背后突袭了一记。那人也没逃过,只可惜我是吩咐打晕,他却撞在刀口上死了。”
说到这里,杨进周自是悚然动容:“既然这么说,这决计不是什么巧合,肯定是有心谋算。要不是你见机得快,要不是你警觉,这一刀就不是划在手上了!”
“不说这个了,想来这会儿外头已经翻了天。”萧朗轻蔑地挑了挑嘴角,随即就往后头的引枕上舒舒服服靠了靠,“只有了这件事,想来他那边更加不会有人注意了。至于我们这儿,只要按着消息别泄露出去就好,想来没人会乐意在自己的地盘上传出什么皇子遇袭……对了,杨兄今天和夫人一块出去,可曾访着了人?”
提到这件事,杨进周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因萧朗不是外人,在船上时就已经对其提过这一茬,他少不得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结果就只见面前这个比自己还冷的人一下子离开了引枕,表情中露出了少见的慎重。
“你是说,那位毕先生及其家人是被人逼走了?可樊知府就算是不知道此人要紧,身处这个位置上,理当得到过某种劝告,亦或是提醒,怎会发生这种见鬼的事?至于许阳,那是江南人,可在辽东的时间远远比在江南长,怎么会这么不谨慎?再说,那毕先生既是智者,实在不应该什么都不做……等等,那时候骚乱发生的时候,我记得那家馆子二楼正巧有一个五十开外的老者和一个年轻妇人坐在一块用饭,看样子不像父女抑或祖孙。可后来我那些护卫平定了事端之后,再去二楼却已经不见了人,也许……”
说到这里,他无意中手臂一甩,那受伤的右臂一下子碰到了身旁的弥勒榻围栏,嘴角一下子抽搐了起来。好半晌才忍住了那股剧痛,他的目光方才对上了杨进周的眼神。
杨进周一字一句地说:“我打算以你遇袭为名,收拢江都卫的兵马,你觉得如何?”
“你有把握?若真是要动真格的,我倒是觉得眼下这光景不那么好,尊夫人毕竟是弱质女流,还是先把她送去南京的好,那地方毕竟有那家伙接应。”
“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扬州府和南京一江之隔,这里的所有消息都会传到那里,既然如此,这边不先动一动,那边怎会有动作?倒是现在扬州这光景确实有些不安全,但是……”
“什么不安全?”
听到门外这声音,杨进周愕然回头,见是门帘跳开了一小半,赫然露出了陈澜的身形,而在她身后,云姑姑正歉意地躬了躬身子。想着刚刚忘了嘱咐要避着她,他只得站起身来,又回头瞅了一眼萧朗,见其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背对着自己面朝那攒框,他不禁愣了一愣,随即才醒悟到这家伙竟是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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