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之渊虽有些小聪明,但终归还是平庸的。但这点子小聪明,对于做皇帝这一行,已经足够了。
在皇帝连连吐血,露出一副短命相后,虞之渊除了遵从金阁老的交代派玉入禅、严颂强势接管西山;令玉将军出京,坐镇早先曾意图协助太上皇造反的军队外,他再也没干别的,总是一副没醒过神来的神情,面对哀痛不已的太后、日渐萎靡的皇帝。如此神色,就连原本琢磨着他是存心篡位的太后,也不信他有那么深的心机。
不过一个月,皇帝就禅位给了虞之渊,迁居明园。原本再怎么对太上皇、皇帝忠心不二的人也得向前看,皇帝吐血伤了根本,此情此景,自然是该向他们唯一剩下的子孙效力,不然,还能为了忠心,就叫他们绝子绝孙不成?
新皇登基后,太皇太后果然打着辅佐新皇的名义留在宫中,虞之渊也没像在如今的太上皇跟前那么明确地表明自己不喜欢太后辅佐。他心知三王之后,再没有有能耐揭竿而起的逆臣,也心知文臣金阁老、武将玉老将军等已经告老,没有权倾朝野的权臣,于是放心地袖手等着看朝臣们怎么办。
果然,没人乐意叫素来没显露出什么能耐的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接连几日,有人当着太皇太后的面提起天下的异相,并把异相统统归结为太皇太后牝鸡司晨。连着半月后,太皇太后便灰溜溜地回明园养老去了。
虞之渊先还担心有人说他心狠手辣,但两次大胆地微服私访后,却见人人痛骂六皇子,没人提起过他一句不是,京城内外迅雷不及掩耳地就恢复了秩序,甚至,朝臣们比早先更默契了。
有些领悟力的虞之渊,福至心灵地领悟到他赶上了好时光,如今只要把西山把军队那边巩固好,其他的,大可以不必去管。不然,贸然插手政事,指不定会亲手养虎为患弄出什么权臣来。领悟到这事后,虞之渊越发地清闲了,每日上朝,听见什么事,总是问了这个,再问那个,果然,他不多嘴,下头人吵来吵去,总能吵出个大家勉强都满意的答案。
等到出了一百日的孝期,虞之渊已经颇得朝臣们爱戴。
因出了孝期,少不得要给虞之渊挑个新皇后,这次,虞之渊依旧放手叫朝臣们去争吵去,在朝臣争吵中,不由地想起自己当初吵着要娶陆繁英的情景,大抵是陆繁英代表着他那段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时光,于是,陆繁英在虞之渊心中的地位越发高了。偶尔回过神来,见朝臣们还在争吵谁家女儿贤良淑德,颇有些自嘲地想:依着惯例,吵出来的结果一准是便宜了哪个原本没资格做皇后的女子。
果然,虞之渊又想了陆繁英一个时辰,重新醒过神来,就听朝臣们对原本籍籍无名的三品户部侍郎之女赞不绝口。
三品在京中绝对算不得什么顶大的官,且那位石侍郎家中并无什么根基。一瞧就知道鹬蚌相争,石家渔翁得利了。虞之渊顺应人心地下旨,然后放手叫朝臣们各司其职地准备他再次大婚。
据宫人说,迎娶新皇后前,虞之渊去皇陵,在已经被追封为皇后的陆繁英墓前自斟自酌坐了一日,最后醉醺醺的,被玉入禅、严颂二人搀扶过去,回来后依旧默默地念着原配的名字。一时间,虞之渊痴情不改的名声渐渐传出去,侥幸没遭殃的陆家其他人眼巴巴地等着虞之渊赏赐,甚至煞费苦心地把模样儿跟陆繁英有些相似的女儿调教好,就等着送女儿进宫。
可虞之渊终归只是叶公好龙罢了,像是忘了陆家一样,对陆家不闻不问。大婚后,领着新皇后去明园跟太皇太后、皇帝磕头。
太皇太后称病,只见了他们二人一面,便叫他们告退;此时没了权势,瞬间苍老的皇帝枯槁了不少,俨然是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
“父皇何苦自苦?儿子虽叫人看着明园,但你若要见一见旧时的心腹,儿子也不会不许。”虞之渊琢磨着太上皇若是跟老太上皇一样琢磨着算计儿子,兴许他的精神能够好一些。
太上皇抿着萎缩的嘴儿,自嘲道:“我在位的时候兢兢业业,你,不过是个虚伪之徒,只会叶公好龙地缅怀你那表妹,就能叫满朝文武称颂。”
不甘心,这事放谁身上能甘心?明明他从一登基,就开始兢兢业业地操持政事,唯恐行差踏错,叫人提起“若是太上皇不禅位”那样戳人心的话。可是,虞之渊什么都没做,什么,从他登基时的举动看,他连可以全权替他处置一干事务的心腹也没有。这样的人,到底是凭什么,能够叫金阁老、沈老尚书并那日在场的臣子默契地选为皇帝的?
“多做多错,不如,放手叫朝臣们自己去平衡。”
“……竟然轮到你来教我如何做皇帝。咳咳!”太上皇哆嗦着咳喘不已。
“是父皇没教过我如何做皇帝,于是儿子对政事一窍不通,就干脆撂挑子。”虞之渊示意新皇后出去,然后给太上皇端了茶水,再之后坐在太上皇身边絮絮叨叨道:“儿子对什么事都不窍不通,有了事,先问左边,爱卿你以为呢,再问右边,爱卿你以为呢。等左右都说过了,就再问后面,‘爱卿,左右两位爱卿那般说,你意下如何?’。这么问来问去,人人都以为朕会问到他,都绞尽脑汁地去想。没一个人有功夫去想,其实,坐在龙椅上的朕是两眼一抹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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